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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世且走且看，却见桂殿兰宫，菌阁芝楼，金煌碧炫，美不胜收。又是雪后景致，令人眼目一新，心旷神悦。皇帝似闲庭信步，兴致颇佳，行了一刻钟左右才停步，赵世道：&ldo;宫内如何，天下又如何，想来这宫阙之中，便也是另一个天下。&rdo;云鬟抬头，却见前方，在飞檐斗拱、壮丽嵯峨之后，依稀可看见一角残垣。那正是……昨夜走水的雅韵殿。赵世叹了这句，垂首看向云鬟，因道：&ldo;在他离开的这段时日里，朕每每想起来，便五内俱焚，无一刻安稳。如今……这颗心总算能够放平了。&rdo;云鬟道：&ldo;陛下……&rdo;赵世道：&ldo;你并不知，先前朕并不喜欢你。甚至曾经想……&rdo;欲言又止，皇帝笑了笑，道：&ldo;可是这一路而来，你却果然是个最懂、也最宜他的。&rdo;当所有人都质疑赵黼离去后会不利于大舜之时，是她坚意否决，辽帝要赵黼继位的流言里，也是她始终清明，而当赵黼生死不明的消息传来，她也是淡淡地，认定他会转危为安。‐‐当然，皇帝不知道的是，云鬟面上虽安抚了他，私下里曾也想奔到云州。毕竟她也并非全知，其他的流言蜚语可以无视，然而事关赵黼的生死，却由不得她再若无其事。赵世叹道：&ldo;朕算计了一辈子，却在英妃这件事上，把自己也算了进去，且赔上了英妃，太子，太子妃……差点儿把黼儿也赔了进去，甚至……是这万里江山，祖宗社稷。&rdo;云鬟道：&ldo;陛下何出此言？&rdo;赵世道：&ldo;静王的确是个好的，朕也曾……只可惜他为贤王尚可，但若为帝王，只怕掣肘太多，变数亦太多。&rdo;说到这里，皇帝回头瞥一眼云鬟道：&ldo;你不是一直怀疑太子之死尚有疑点么？你觉着此事跟静王有无干系？&rdo;云鬟道：&ldo;这个……小民又怎敢妄言。&rdo;赵世道：&ldo;你虽不敢说，朕却早有怀疑。当初之所以不许你们查，就也是因为若猜测是真，逼得背后之人走投无路，狗急跳墙之下，反而不利于局势，那等风雨飘摇间，万不能再雪上加霜了。&rdo;云鬟道：&ldo;陛下怀疑王爷？&rdo;赵世道：&ldo;静王对待太子，也算是兄友弟恭，未必真的是他，然而却也跟他脱不了干系。&rdo;云鬟忽地想起静王妃那句&ldo;太子被刺死&rdo;的话，不敢多言。这会儿冷风扑面，也似吹到心头。赵世看出云鬟的不安，便笑道：&ldo;不用担心，如今黼儿已经回来，有他在，你怕什么？&rdo;云鬟哑然。赵世举手在她的胳膊上拍了拍，忽眯觑双眼看着高天之上，却似有个黑点儿定在九霄，动也不动。赵世不由道：&ldo;那是什么？&rdo;云鬟闻声看去：&ldo;像是一只鹰。&rdo;赵世颔首，盯着那只振翼停顿的孤冷苍鹰，忽道：&ldo;以后，你要好好地待他。&rdo;云鬟道：&ldo;陛下？&rdo;赵世道：&ldo;你知道朕的意思。&rdo;目光从那只鹰上转开，皇帝望着云鬟，用有些暗哑的声音道：&ldo;他先前过的太苦，连朕……也不忍，幸而有你，若是没有你，倒是不知会成个什么样儿了，所以以后，你要好生相待，切勿相负……&rdo;云鬟对赵世从来警惕忌惮，隐隐惧畏，只在此刻，眼前的人才好像不仅仅是个帝王，而只是个迟暮的老者。沧桑感叹的口吻，让云鬟的双眼一时也酸涩起来。别过赵世，云鬟匆匆收拾了一番，便由灵雨陪着出宫。皇帝只说让她回府探望，并没交代别的。云鬟不知为何，却也猜测是有大事，满腹疑窦，当即忙忙地出宫。乘车回到府中，尚未进门，门公小厮等早上前跪地迎接。因都知道了云鬟无事，一时都喜极而泣，感念不止。从廊下疾步往前，就见里头有几个人迎了出来。云鬟定睛看的明白，猛地顿住。当前却是名青衣长身的魁伟男子，容貌端正。只细看才见眼皮上有一抹小小疤痕，在那风流落拓之外，多了些许不可说的旧郁，竟是徐沉舟！旁边站着的一位，鸡皮鹤发，身形已经有些伛偻，面上却仍透出几分精干，他身边儿那个妇人，看着慈眉善目，眼睛却通红，正捏着手帕眺首看过来。赫然正是陈叔以及林嬷嬷。除此之外，是晓晴抱着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儿，手中握着个五彩的绣球，正摇晃着玩耍。云鬟大喜过望，忙急急地奔了过去，抢着握住老陈叔的手：&ldo;你们、你们怎么在这儿？&rdo;陈叔本是要跪地行礼，却被云鬟紧紧地握着手，只得止住身形，枯干的手掌抬起拭泪。林嬷嬷也来行礼，云鬟复又将她搀住，三个人面面相觑，都情不自禁红了眼眶。这会儿晓晴抱着那孩子过来，林奶娘道：&ldo;这是露珠儿的小鲤。&rdo;云鬟越发惊喜，忙小心翼翼抱入怀中，那小孩儿也不怯生，咯咯地笑个不停。当即进了厅内，重又落座。老陈叔道：&ldo;先前我们在南边儿……隐约听说是出了事，我们不知道详细，我本想自个儿过来悄悄地打探打探，可是嬷嬷也不得放心，定要缠着一块儿来。&rdo;林嬷嬷正掏出帕子拭泪，闻言道：&ldo;叫我怎么放心？本该近身伺候身边儿的，天南海北的隔着……若没事儿倒也罢了，若真的出了事，也不活了！原本露珠儿也要来，只她又有了身孕，我们便劝她留下，她就硬是叫我们带了小鲤鱼来，权当是代她看看主子了。&rdo;说着又泪落不止。原来京城内那些光怪陆离的消息传到会稽，有些确凿之时，已是冬月。可园众人听闻，宛若晴天霹雳，到底不知怎么样。嬷嬷先按捺不住，吵嚷着要回京，陈叔按捺不住，正县衙里霍城、徐沉舟等，并徐志清，甚至戒珠寺的至善和尚等，也陆陆续续闻讯不安，来至可园打探。至善和尚又跟邱老先生相见，老先生特特修书上京打听，又拜托京内旧相识们及门生子弟暗中照料‐‐那日在朝堂上跟夏朗俊杨御史等为云鬟说情的翰林院苏学士，便是邱先生的故旧。众人商议了几回，便由徐沉舟带路，陪着陈叔跟嬷嬷，打点启程进京。从南到北，毕竟不是一朝一夕能到的，在水上行了数月，昨儿傍晚才总算进了城。晓晴偷偷将泪擦去，笑着开解道：&ldo;叔跟嬷嬷也是白操心，岂不知主子是个最逢凶化吉，吉星高照的福星？怎么会有碍。&rdo;二老见云鬟果然好端端地在跟前儿，先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，又打听仔细究竟。云鬟简略把那能提的，说了一番。徐沉舟在旁，默然相看。当初他们从南边启程的时候，只听说是云鬟辞官，然后皇太孙有事，据说&ldo;谢凤&rdo;也被牵扯在内等情，将到京城的时候，才又风闻那本是&ldo;女扮男装&rdo;的故事，徐沉舟回想当日在会稽的种种相处，不由扶额跌足，笑叹不已。此即再度相见，却觉着这会儿的云鬟跟先前有些不同……这容貌气质自然更出色了。只是，在昔日的清冷疏淡之外，眉梢唇角，仿佛多了些许令人心动的妩媚风流，却又恰到好处，就如月夜寒雪，梅香缕缕，清寒冷彻里，却越发沁人心脾。徐沉舟把云鬟从头到脚打量了许久，含笑不语。那边儿，陈叔林奶娘等听了云鬟的话，又把南边可园内的种种略说了一回。云鬟见陈叔头发尽数雪白，林奶娘的发也是花白了，行动迟缓，不似从前，却仍不远千里风尘仆仆而来。正觉鼻酸，陈叔道：&ldo;我们的确是有些走不动路了，多亏了徐爷一路上安置照料。&rdo;云鬟正容起身，深深一揖：&ldo;多谢徐爷深情。&rdo;徐沉舟笑道：&ldo;很不必客套，我先前行商，也上京过几回，正想来逍遥一番，不过顺路而已。&rdo;云鬟知道他是托词，便道：&ldo;不管如何，甚是承情。&rdo;晓晴又道：&ldo;徐爷还带了好些礼品。&rdo;徐沉舟道：&ldo;有些是志清让我带的，有些是霍城那一家子……还有小郎等人，都是些土产玩意，他们不能上京，只用些许薄物聊表心意而已。&rdo;先前因为云鬟人在宫中，吉凶未卜，故而谢府里的众人也都无心再过节，连年货都不曾置办，此刻终于云开日出，见了大好天色，是以上下人等皆欢喜若狂。晓晴因见了云鬟，只顾贪守着她，竟不舍得离开，是阿喜来拉了去，道：&ldo;眼见晌午了，要招呼午膳才好，家里头的东西却是少了些。&rdo;正要张罗叫去置办，却见柯宪进门，身后跟了家奴，抬着两个箱笼。柯宪道：&ldo;我知家里来了客人，这些风鹅腊鸡等物暂且吃着，大过年的，又没了事，赶紧红红火火地操办起来要紧。&rdo;